不信鬼神，但我相信靈魂

記得小時候我很愛窩在電視前看林正英的殭屍道長系列，看到主角躲在衣櫃時會跟著屏住呼吸，看到從符水缸裡跑出來爛糊糊的蔭屍更是嚇到晚上睡不著覺，生怕衣櫃和床底下隨時有隻噁心巴啦的手伸出來抓我的腳。所以家裡只要我所到之處一定燈火通明，就算被媽媽唸了要隨手關燈別浪費電，我還是堅持走到哪就把燈開到哪，忘了關燈而被罵總比撞鬼尿褲子要好。

長大一點後看了幾部清水崇的鬼片，那時候很流行的咒怨，稀人，還有其它比較少人看過的預言，走社會議題路線的鬼水怪談（這部有個橋段讓我嚇到差點閃尿…），或是其實沒有很恐怖的鬼來電，那時也只是覺得打開水龍頭好像會有頭髮掉出來，或是洗澡時會不會有隻手摸上我的頸後而已。

年紀再大了些，不管是歐美還是泰國的恐怖片，都已經變成照單全收的爆米花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底早已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神有鬼、有報應輪迴，不斷地被社會新聞圍繞之下，我知道心術不正的人類比什麼都要恐怖。

曾經我也不相信有靈魂，也不能說是不相信，只是因為沒有辦法證實也沒有遇過什麼靈魂出竅的事情，所以沒有證據讓我去相信。但2010年的冬天，我開始相信這世界上有靈魂的存在。

那年秋天，一直以來身體不好、做了一陣子腹膜透析的奶奶因為細菌感染而住院了，同住一個屋簷下二十三年，這是第一次她離開家裡這麼久。住院的期間家人輪流去陪她，時而安慰、時而鼓勵，雖然病況一直好好壞壞，但大家都相信奶奶最終一定會平安的回家。

然而有一天，醫生開了錯估劑量的嗎啡，奶奶自此每天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每當我下班趕到醫院，她總是已經沈沈睡去，怎麼叫也叫不醒。照了MRI後，報告顯示奶奶的大腦正在逐漸萎縮，所以往後的行為能力都會慢慢降低，記憶也會難以估計的衰退。那時我簡直不能接受這種事情，要面對也許不認得我的奶奶？怎麼可能呢？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記得在那之前的從小到大，奶奶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夢中。

夢裡的奶奶頭髮黑了些，身子直了些，雖然還是需要用助行器，但紅潤的臉色和笑容說明了她的身體恢復許多。奶奶敲了敲我的房門走進來，我看到她的身影，二話不說的上前緊緊擁抱了她。但現實生活中，因為我和她的個性都是比較內向的，所以我們從不曾這樣擁抱過…。

夢的內容只有這樣，夢醒後我發現自己哭了，那天去了醫院，奶奶還是沒有醒過來。

再過了幾天，那是個星期六，姑姑稍來電話說奶奶的精神不錯，姑姑們推著輪椅帶她散了好久的步，奶奶也說了很多話；而我手上卻正趕著案子，於是我答應隔天會去醫院看她。

只是隔天一到醫院，奶奶已經無法說話了，照了MRI後得知是急性腦中風，但因為一直以來吃的藥物都含有抗凝血成分，所以血塊正逐漸地在腦部中擴大。如果要開刀，也許可以保住性命，只是開完刀後，也許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在全家人的同意下，我們放棄了急救，那天夜裡，奶奶平靜的走了。

後來我才發現，是不是因為奶奶早就知道我見不到她最後一面，所以用她健康的模樣來夢裡找我，好讓我放心呢？我相信是這樣的。

而奶奶走後不久，大姑家裡做了幾十年的老管理員告訴大姑，奶奶來找過他，請他轉告大姑，要幫奶奶找到一只銀戒指，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大姑聽了簡直傻住了，因為奶奶生前的確唸著她弄丟了一枚銀戒指，但外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於是告別式之前，我和姐姐用鋁箔紙和水鑽做了一個銀戒指，在告別式當天放進棺木一起火化；但事後管理員有沒有再見到奶奶，我就不清楚了。

事後我想到，六年前爺爺走之後沒多久，家裡一直照顧兩老的菲傭告訴媽媽說，爺爺晚上來找她，請她好好照顧奶奶；那時候的我半信半疑，但現在我選擇相信。

我不信神，因為我相信人的命運是由自己掌握；我也不信鬼，因為我沒有見過。

但我相信靈魂的存在，或許是因為只要這麼相信就能夠給自己一些安慰，也或許是因為離開的人們只能活在別人的記憶中，所以我寧可相信他們的靈魂其實一直與我們同在，只是少了些病痛和煩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