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分的笨蛋

最近看到一位大學時的老師在FB上寫著，她的寶貝女兒覺得自己很笨，因為考試拿不到一百分。
無論她如何安慰女兒這和笨蛋無關，說她是個善解人意、可愛活潑又愛畫畫的孩子，女兒還是覺得自己笨。
一直以來我都不太關心教改這方面的事情，也許因為自己還算是逆來順受（簡單來說就是不太關心自己權益的小孩子…），
學生時代成績不特別好也不很糟，但是想想小學時候的自己好像從沒因為考試而覺得自己很笨，而那時候的教改才剛起步。

從小到大我總說，國小時代是自己這一生中最無憂無慮、最快樂的時候了。
那是個可以背著只裝了鉛筆盒、聯絡簿和四驅車的書包蹦蹦跳跳上學的童年，
因為每天只要老師一交代完作業，大家就緊抓著下課或課後輔導的時間火速寫完，放學後才能沒牽掛地去玩具店玩抽抽樂。
那是個只要大家上課表現得不錯，班導就會找隔壁班一起用下一節課打躲避球玩得滿身大汗，想留在教室偷懶的同學還會被老師拎出去的童年。
那是個僅僅為了班際間的拔河或運動會比賽，老師會盡可能地排出空堂或加緊腳步趕上課進度，只為了讓我們多得一些練習時間的童年。
那是個大家都在家裡吃完早餐，中午爭先恐後地去蒸飯箱找自己的便當，放學玩耍後會趕回家和家人晚餐的童年。
那是個參加合唱團不為了升學需要也不為了得獎，只是想開心唱歌、大聲唱歌的童年。
那時候的我們從不記得自己考過幾次一百分，就算考得亂七八糟也只是苦著臉著火速把考卷訂正完，只為了多玩幾分鐘的紅綠燈。
那是個很少人願意下課後去補習，戴眼鏡比較酷的年代。
班上最有人氣的是班長，跑得快的人是康樂股長，嗓門大的是風紀股長，會畫畫的是學藝股長，愛打電動的是資訊股長，大家懂得選任適合的人領導適合的事情，沒有陷害也沒有利害。

所以那時候身邊的笑臉，一直到十幾年後的現在，還是同樣的笑容，我是這麼相信的。

上高中後，我的數學很爛，爛到六個學期被當了整整五次，最後是快畢業時老師看不下去了，勉強給我個及格。
因為從頭到尾都沒搞懂過三角函數，遇到計算線條長度這種題目，我會把圖整個1:1畫出來用尺量再賭個小數點，考卷上的分數甚至出現過個位數。
那時儘管老師已經在考前洩題，我也將題目反覆寫了好幾次，但考卷一出來換個數字，又是不及格。
然而我相信我的人生中並不需要數學，所以看得很開，反正只要會加減乘除就可以活下去了吧。
所以後來的數學課都被我拿來畫畫或翻畫冊，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老師對不起）。

那時候的美術班在別人眼中都是笨蛋，考試都考不好，段考百名內的人數寥寥可數；別人在上物理化學，我們在素描教室跟石膏像大眼瞪小眼；別人校慶在擺攤表演，我們在偏遠的教室搞班展。
但是我們過得很快樂，並且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將來想要做什麼（雖然最後不一定有達到目標啦，科科）。
高中畢業前，當別班還在用剪剪貼貼來做畢冊內頁時，我已經帶著同學在用電腦軟體合成修圖貼字；
當很多班級或社團的成發需要找外包來做場佈時，我們已經用木材和顏料搭出了畢業典禮的舞台。
我們覺得自己笨嗎？一點也不。

一直到現在二十五年的人生，我還是只會加減乘除，工作和生活上根本不需要什麼sin, cos之類的東西，也依然活得好好的，從不覺得自己是笨蛋。

然而現在的孩子們呢？
鑰匙兒童、手機兒童、補習兒童、外食兒童。（好啦其實很多上班族也過著一樣的生活，但他們還是小孩子耶！）
他們總是掛著圓圓厚厚的眼鏡，拖著重到需要裝在像是登機箱的書包在地上走的課本，等著在校門口阻塞交通大排長龍的家長，滑著一支比一支還要新的手機。

（謎之音：託這位記者的福，現在只要講到戴眼鏡的國小學生腦海裡都浮現這位表情無奈的女孩子…）

他們不笨，也不聰明，只是很可憐。
因為他們相信努力念書就可以得一百分，得一百分就可以考上好學校，考上好學校就可以得到好工作，得到好工作就可以有優渥的薪水，有優渥的薪水就可以買昂貴的東西，買得起昂貴的東西才能過好生活。

對，這就是教育和考試教他們的事情。

而我覺得深信自己考一百分就很聰明的學生，才是笨蛋。
因為他們相信三個數字就可以定義自己的腦袋和決定自己的未來，他們也許到了國中高中還是這麼深信著，反而無法思考自己還有沒有一百分以外的可能性。
我相信每個人生來都有天賦，只是有沒有找到它，走向那個方向。有人數學邏輯很強、有人天生是藝術家、有人生來就適合在運動場上流汗、有人生來擁有領導者的氣度。
而他們會不會覺得在這些方面比不上自己的人很笨？我想不會吧。
我很喜歡的部落客三分鐘熱度曾寫過一篇撻伐考試的文章，看了很是爽快，只是為什麼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依然像個堅不可破的準則一樣套牢在學生家長身上呢？

好吧，因為那是考試教會我們的事。